被猫带走的夏天

十月长篇小说选刊2024年第五期

《被猫带走的夏天》马小淘

“并不是都是这样，这样就是对的。就好像有一道题特别难，大家都答错了。难道因为大家都答错了，那道题就没答案了吗？并不是大家都怎么样，怎么样就对，就合理。果别人家爸爸妈妈认为那样是对的，那么在他家就是对的。但是我不认为有了小孩，女人就要牺牲工作，男人可以原地不动。其实你爸爸不是觉得我该放弃工作，调整工作是我自己决定的，我都没和他说。但是这整个过程中，他什么都没想，他就是理所当然地该干什么干什么，吃你做的饭，上他自己的班。感觉是一个对未来没有欲望的人，你也不能说他不对，但是两个人步调不一，就没法共同进退。有一种整个家庭的重量都是我一个人在承受和担当的感觉。一个家庭其实就是一个组织，当你觉得整个组织就你自己在操心，你就会有点怨恨。说起来简直好笑，就好像我自己每天真枪实弹，爬冰卧雪的，却忽然发现我的战友踩着西瓜皮滑到哪算哪，轻松愉快的。我都怀疑是不是我用力过猛了？怎么人家那儿都是儿戏呢！我后来都心理变态了，一看到他高兴就来气。包括你长大了，有一天有了家，妈妈也希望你能过得更自由，而不是因为是女性，就要放弃很多东西的。“

”我说实话，那种毒鸡汤我做节目的时候经常说，你写作文可以用，就姑且一听，可别当成道理。这种一概而论的说三道四，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。什么东西需要修，什么需要扔，都是主人决定的，都没有错。比如一个人非常困难，买不起新的，肯定是无论如何只能修。另一个人时间紧迫又不缺钱，换一个新的当然更好更方便。或者有些坏了，你发现平时根本没用，也不用买新的，直接扔掉就行。还有，这种比喻都是听着是那么回事，其实根本没那么恰当，感情不是要修就能修好，想扔就能扔掉的。就像每次给你买衣服，我觉得好的，你不一定觉得好；你中意的，有的我又觉得一般。很多时候，都是别人觉得好极了，你自己觉得有点别扭。有时候我听同事议论她们老公，真是听着烦死人了，糟透了，你爸跟他们比简直是天使。但是我同事抱怨跟抱怨，过着呢。人和人差别很大，人对生活的要求是不一样的。“

“四十多年的岁月被洗刷掉了，母亲在误会里重新得到一种虚拟的活力，虽然她术后瘫痪在床，却并不耽误她确定自己处在二十七岁里。她终于忘记她的衰老，变成了一个提起年龄还有些怯生生的年轻人。母亲二十七岁时已经生了大姐，但是蓝淇不打算再和她讨论这些细节了‘。谁知道这个错乱的二十七岁人生是不是另一个平行时空？蓝淇觉得这个二十七并不是一个复印件，而是一个可以无拘无束创作的新作品。也许在这二十七年里，母亲没遇到父亲，也不打算结婚，有着更特立独行更酷的选择。她只希望母亲在这个崭新的二十七岁里随心所欲，是一个快乐的葛淑红。母亲正朝着过去急速奔跑，越是近的事情越先被甩在身后，好像除了死神，谁也追不上她。蓝淇不知道母亲要走的到底是怎样凶险孤独的旅途，如果她可以走一步忘一步，一直做一个二十七岁的淑红，那也是不幸中的万幸。“

”所有的爱都是为了相聚，可是父母的爱其实是为了分离。“

”妈妈，我觉得这个夏天经历了太多。不是有个词叫多事之秋？我觉得对我来说是多事之夏。对我来说，这是一个千疮百孔的夏天。我以为自己终于如愿，有了一只猫，绿绿却只陪了我这个夏天。我气不过姥姥放跑了绿绿，可我从来没想过，姥姥会去世。我一直以为来日方长……我觉得我对她太薄情了，我没有准备好和姥姥告别。“

”蓝蓝，我们很难准备好，其实所有事都是突如其来，即使姥姥病了这么多年，我们目睹她每况愈下，也依然没法从容地和她道别。因为无法再见，所以无论怎样的告别都是非常潦草的。不要感到抱歉，不是结果不太好就一定需要有人道歉，你没有做错什么。你只会和在意的人有爱恨情仇。亲人之间的摩擦是正常的，所有的爱都会有无心的细小的伤害，这是成长中必然的经历。就像姥姥放跑了你的猫，我每天晕头转向去伺候你姥姥也会忽略了你的感受，但我们不用互相道歉，过去就过去了。如果有谁需要道歉，那就是人生的无常需要向我们道歉。它应该对你说：蓝蓝非常抱歉，生活不是电视剧。电视剧里你的猫走丢了，它会历尽千辛万苦找到你；你的姥姥病了，最后也许会迎来医学的奇迹；你的爸爸妈妈都不是坏人，他们在最后一集会破镜重圆。但是蓝蓝，生活不是这种逻辑，你也不是带着主角光环的小女孩。绿绿可能已经变成了流浪猫，忘了它的世界曾经有过那么爱它的你；阿尔茨海默症现在依然没有药，你姥姥最后的时刻我都不确定她到底还认识咱俩吗；我和你的爸爸都已经适应了不再把对方当作爱人的生活，我们都希望对方好，也都要求不论以后发生什么新的变化，都要爱你，陪伴你，尊重你，理解你。我希望你可以释然，*绿绿，姥姥都曾经爱你，陪伴过你，她们不在了，未来你还会你面对更多的失去，你得去学会面对更多的失去，你得学会与许多困惑一起生活。**有一天，当然那是几十年后应该，你会像我一样，失去妈妈。“